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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come to my secret garden.

我与你的告别

在分手后的第三年整的傍晚,我收到了来自罗莎·柯克兰的信件。


暗色的信封很大,大到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它的称呼改为包裹。我拆开它抖了半天,却只掉出来一张白色的小卡片,上面潦潦草草写了一个“嗨”。要不是我眼尖看见信封的内侧用马克笔画上的玫瑰花,这封信一定会是隐藏于都市中的英雄组织寄给我的邀请函。我该失落吗,自从三年前我们和平分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罗莎的一点消息了。


她一定是喝醉了。这字迹真的不像是罗莎会写出来的,有时那些精致到我要费好大力气才能读懂的花体字会让我想起她。“嗨”也不像是会从她口里蹦出的,至少我只在梦里见过罗莎·柯克兰微笑着对我说这个词,惊悚程度不亚于弗莱迪·克鲁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但信封内侧不易发觉的玫瑰花又像极了她,我盯着那个飞扬的“嗨”良久,也许我在和罗莎相爱的四年中,到最后也没能了解这个狡猾多面的英国女人的全部。就好像我现在还在猜测,她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像伦敦长年细密的阴雨般再一次渗透进我的生活。


*出自《猛鬼街》


所有人都预想到了我们到最后会分手,但谁都没想到会是如此平静。他们说,艾米莉·琼斯和罗莎·柯克兰本来就不是两个世界的人,走到一起就已经是光存在以来的最大奇迹,我不得不同意这句话,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天才。那天晚上我回到我们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在对罗莎夸张地复述完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床上笑到肚子酸痛。然后罗莎随手理了理被弄乱炸毛的亚麻色长发,在仍旧毛躁得可爱的发丝间神气地朝我扬扬下巴:“虽然论文还差一点写完,”我笑嘻嘻地凑过去,找到她像获胜猫咪一般骄傲的绿眼睛。“但我允许你现在亲吻我了。”


就是这样。虽然罗莎嗜好红茶和酒,我热爱碳酸饮料;她喜欢枯燥乏味的诗歌,我偏好刺激的科幻电影;她相信魔法和小精灵,我推崇科学和超级英雄;她可以在图书馆里泡上一天,我恨不得永远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她口是心非而我心直口快——甚至我们牙膏的口味也不同:她的是葡萄柚味,我的是柠檬味。


但是我爱她,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继续收到来自她的信件。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第十九封。有时是抄写的诗句,有时只是几片干枯的花瓣,有时是泰迪熊,在冬天时我还收到了她织到四分之三坏了的围巾。还有不同的明信片,一些简短的句子,从第二封信件开始那些难读的花体字便恢复了,一些干脆直接空白。


我从未回复过她,一是因为寄信的地址就没有重复过:大部分都分散在伦敦。面包店,花店,车站,偶尔是康沃尔郡的某家旅馆。几次还来自于巴黎的咖啡厅,西班牙,意大利。也有来自于纽约——我所在的城市的信件,我都照单全收,也抱着调侃的心态猜测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人难道现在居无定所。二是,我在想,我该对她说些什么?


意外总会发生,我照常打开信箱查看有没有遗落的信件。水电费账单,银行收据,医院的预约提醒...我二十九岁了,女英雄就算还活力满满干劲十足,也需要去加加油,以防哪天连可乐都不准喝啦。最后,时隔一个半月没有出现过的匿名信件掉了出来。我如往常一样拆开它拿到眼前准备看完就放进那个专门为罗莎·柯克兰准备的箱子里,那张薄薄的卡片就从我手上溜了下去。


嘿。先别乱想。就算k文化现在风靡世界,在这里也没有人得绝症。


白色的卡片。潦草的字迹。真难以相信距离我第一次收到罗莎的信件已经过去了快要一年。


“我在这里。三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中央车站见。”


这种问题总是像人生的岔路口,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逼迫自己的幻想,我试图冷静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那晚一夜无眠,明天就是她说的日子,这封信为什么这么晚才到,只留给我一点点可怜的时间。


我还是没有去,二十九日是星期日,我连家门都没有出。罗莎又喝醉了。我知道。从收到第一封信件开始我就明白她犯了一个错误,现在还来得及停下,但我在想,只是那么一瞬间,为什么那封信件也是这么晚才到?


在愚人节那天,我收到了第二十三封信件,来自伦敦。信封内的明信片上面只写着:“谢谢。”还有一瓶我不认识的酒精饮料。我打开窗户坐在边上像个刚失恋的大学生吹着冷风,看纽约永远忙碌的灯火辉煌,喝到一半想起第二天只是星期四,突然觉得好笑。


和罗莎确认关系那天,我爬出窗户坐在宿舍的防火梯上执着地等着这位捉摸不透的学生会主席,查瑞拉试图把我从冷风中拯救出来无果后,我听见玛格丽特说:“谁都别管她了。”我窃笑不已,因为我看见大名鼎鼎的罗莎·柯克兰正臭着张脸向这个方向走来。


“我还有约,只是顺路来看看你还能闹出什么笑话。如果你只是让我仰头看这么长时间你那张傻笑的脸的话,我就先走了。”她的双臂抱在胸前,不情不愿地看着我。


我急忙站起身三步两步从防火梯上跃下来以一种超绝帅气的方式在她面前着地,我练习了好久,虽然差点被管理人罚钱,但是也值了。我说:“你知道的吧,只有我能拯救像你这样被乌云和阴雨抚养长大的人了。”


罗莎笑了笑,说琼斯女士的自信和激怒人的专长真是一如既往。我欢呼一声,她原来这么了解我,是不是也已经喜欢上我很久了?沉默几秒,罗莎对我说:“我有过很多情人。”


我当然知道,我点点头,西班牙人,法国人,还有东德人。我听到防火梯悉悉窣窣,肯定是玛格丽特她们悄悄出来看热闹了。我深吸一口气直接上前一步握住罗莎的手。


“艾米莉·琼斯会是你唯一的爱人。“


然后我们在宿舍楼下接吻,身后传来查瑞拉的小声咒骂,她要亏大了。女英雄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在背后的赌局,鉴于玛格丽特和我的目标重合,就大方的让她赢一次吧。


后来罗莎的信件照常出现在我的信箱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比以前更规律了些,一般在每周三的傍晚。她从没在寥寥几句里提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谈及过这些信件为何诞生,她的生活最近如何,我的姓氏和名称也没有出现在信中一次。导致我有时拿着信件和那些具有典型罗莎·柯克兰风格的小东西,不禁在想这是否是我一个人的单向梦境,充满了她还生活在我身边,与我相爱的假象。


我又开始时常梦到她,就像我们刚分手的日子,恐惧总是在清晨袭来,我拧开葡萄柚味的牙膏,总觉得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又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信晚了几天,我晕头转向,差点把Nutella抹在培根上,可乐也忘记加冰。终于,星期六的清晨,它躺在我的信箱里。我捏着它莫名地感到忐忑不安,这种预感总是陡然来临,毫无根据,却次次准到令人不寒而栗。我呼吸一窒,那是用极美的花体字写的一串地址。


——如果你想见我的话,就在明天下午一点前来找我吧。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这次根本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我看向钟表,头一次怨恨自己在周末赖床的习惯,已经十点了。挑选衣服,关上家门,坐上出租车,我只来得及想象罗莎现在的模样,我要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要对她问的问题,她会对我说的事——太多太多。心脏被装上了扩音器,我什么都听不见,世界只剩下了剧烈的心跳声。


那一片都是赤褐色的砂石公寓(brownstone),我一个个走过去对比门牌号,在十二点二十四分敲开了信上所写的建筑。


过去四年,我们会怎么样?


开门的是一位陌生的亚裔女人,她上下打量我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我打断:“抱歉。请问罗莎·柯克兰在这里吗?”我重新查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四分没错,难道它整整晚了一个小时?


“啊。你说柯克兰女士吗?”她皱起的眉头放松下来,我的视线向她身后探去,却只看到午后刺眼的阳光。


“她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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